表姐小时候是杂技团的，演过个节目叫孔雀开屏，一辆自行车好像最后上去25个人，勾肩搭背的在舞台上溜了三圈。那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，上车顺序的安排和位置经过严格设置，一点都差不得，还只能在舞台上转三圈，之后就纷纷跳车，因为再转下去也是要出问题的。

所以我很纳闷，64个娃是如何被塞进一辆核栽只有9人的面包车里去的，哪怕该车已经过改装，这已经不是杂技，这是魔术，杀人不眨眼的魔术。即便车祸不出，如果长途跋涉，那些娃在车里多半也是要被闷出病来的。

后来发生的车祸已经不能用悲惨来形容，用朋友的话说，在这片国土上，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一出生就是HARD甚至HELL模式，这种模式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悲剧本身，而在于悲剧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并且变为另外一批人的喜剧。

校车事故发生在下午，晚上七点，那档被称为全世界收视率最高的新闻节目，那档一年能从各种厂商兜里掏出几十亿的新闻节目，华丽丽地一笑而过了。老实说，我真没指望这个节目能拿出多少时间认真说说这件事，展现一下阳光对这些孩子哪怕抚慰性的照耀，我只希望能在播音员那句“下面请看一组简讯”之后，能听到一段不超过200字的播报，看到不超过20秒的画面，是啊，领导们太忙，要开的会太多了，要说的大好形势太多了，要讲的感人事迹太多了，要反映的国外水深火热太多了，但20个孩子的性命（也许还有更多），换不来20秒的惊鸿一瞥，还是让我感到毛骨悚然。

后来是著名的番茄台，临近深夜的直播新闻，这档节目平日还算有点夹缝中的风骨，也还敢哆嗦着说两句人话，我绝非讽刺，因为他们已相当不易。主持人连线赶往现场的国家通讯社记者，于是，有了如下一些所谓的最新报道——当地政府已经成立了四个组，包括医疗组、家属安慰组……他们会尽全力做好所有工作……现在不是说责任的时候，我认为现在抢救伤员是第一位的，其他事情现在也无法了解……至于事故原因和情况，相信有关调查部门一定会给我们一个答复……就这么完了。国家通讯社记者，赶往现场的路上，就说出这么两句屁话，情况不了解是客观原因，但态度如此轻描淡写，这已经不是职业准则的问题，而是人品好坏的程度。

所以，其实，每次事故之后，我们看到听到的流程都是这样的：事故发生—上级领导高度重视，成立了****事故调查组，并下设**组**组**组和**组，竭尽全力做好相关工作—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，有关领导表示，对于责任者一定要严惩到底，绝不姑息—领导前去看望伤员，到场记者一般总比伤员多很多，伤员和遇难者家属表示情绪稳定，感谢领导关心，电视镜头中总会出现家属或者伤员面无表情地说，感谢领导关心—事故责任初步查明，系**人和**人责任，这里出现的个体一般总在最基层，一般多是临时工，一般没有辩护权。同时，全国要开展相关领域安全大检查，要求绝不能留死角—宣布事故处理结果，严惩临时工，上层最多失察之责—如果有可能，接下来还要表彰调查有功人员或见义勇为人员——于是，悲剧成功变喜剧，坏事成功变好事，对那些家庭来说，他们失去了全部，对很多领导和部门来说，他们的年底总结报告中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这就是我们残酷现实版的步步惊心，我们身边的世界，我们身边大多数的百姓，无权无势无钱无背景无法移民的百姓，必须承受越来越匪夷所思却冰冷存在的现实。其实我们和那些孩子一样，挤在一辆没有安全感的车里，目标何处，路况如何，未来怎样，我们都不知道。即便有人冲我们呼喊，危险，马上会有另一个声音高呼：不能报道，别妖言惑众！我们能祈祷的，仅仅是活着。

1117之前两天的早上，我为自己所在的城市的一件事情的周年写了段文字，就在这里。随后微博上有人推荐，再点开时，已变成了大家最熟悉的那个网站“404 NOT FOUND”，之后有人电话告知，那些文字被一个电话删除。今天写下的这些文字中，很多就是从那段文字中直接饮用的，其实，官方有他们一片和谐，泪中含笑的新闻通稿，我们也有属于自己，痛彻心扉的通稿，不过是前者必须刊登，后者必须不能登罢了。

可以想象的是，在这以后，1115、723以及1117，都会变成让某些部门和部门领导高度紧张的日子，很多人的纪念日，也会变成很多人的“忌念日”。只是，这些日子，这些事实，不会因为你们不让说，就不会存在。

网上新流行古诗词与小品台词嫁接的本山体，看到一句，作为结尾——

死去元知万事空，感谢你八辈祖宗。